谈起童年在老家农村生活的往事，最有回味且动人心弦的要算赶集，那定格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记忆深处的赶集场面，是童年里最温馨的场景，特别是有一次与母亲赶集卖西红柿的经历，一辈子难忘。

我的故乡垅合，位于湘南山区东江湖腹地的清江小镇，一个大山深处的小山村。童年的时候，赶集是一件幸福的事情。清江属于资兴二都，二都话赶集也叫“赶闹子”，老家赶集的地方叫羊场。从我家走路去羊场有7公里，道路有点“坎坷”，要经过塘头、上里、带头、上坪、上水坪等村。带头是外婆的老家，有时候还能进亲戚家歇脚，喝上一碗米汤之类的。跟外公赶集，儿孙俩偶尔吃一碗木耳炒肉的面条，回来还能带几个糖包子等。

老家赶集的时间是农历“一四七”（逢初一、初四、初七）。每逢赶集的日子，每个村组的乡邻便“倾巢而出”，短短的个把小时，就把平时冷清清的街道搞得热火朝天，在有限的空间里，肩并肩、背靠背、人挤人，每个人的脸上表现出了极大的喜悦和期待。

那个年代，正当年的父亲在隔壁乡镇滁口工作，母亲带我和姐姐与外公外婆一起在乡下生活。东江库区交通十分不便，父亲基本一两个月回来一次，每年“双抢”、过年能回来一周，那是一种很幸福的时光。这种父亲吃“国家粮”，母亲带着孩子在农村的生活状态，当年还有一个时尚的叫法“半边户”。童年的时代，是个无法摆脱记忆的时代。一家人靠着父亲微薄的工资支撑起这个家。那时，外公外婆还年轻，带着母亲勤劳耕作，一年还能出栏几头猪补贴家用，日子过得紧也还算好。有一年，母亲捣鼓种了一些西红柿种子，结果弄多了，吃不完就折腾去羊场卖西红柿。那次，仅仅是因为家里种植的西红柿“丰收”，要挑到集市上去卖，让我感受了母亲的不容易。

天蒙蒙亮，母亲到地里采摘两箩筐西红柿，回家吃过稀饭，戴着草帽，拿起一块毛巾搭在脖子上，挑起西红柿就出发了。一路上，有不少是和母亲一样赶早集的乡邻，靠近集市的带头、上坪村，这样的人越来越多。他们有的用筐装着满满的蔬菜，有的用自行车或者拖板车拉着土特产，而大多数乡亲要卖东西，都是靠着一根扁担艰难前行。我屁颠屁颠跟在后面，见到的场景不是汗流浃背，就是满头大汗。

到达羊场集上的时候，那里早已人声鼎沸，马路的两边，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小摊。熙熙攘攘的人群，在狭窄的小道上挨肩擦背，讨价还价声，小贩们的吆喝声，各种嘈杂声，声声入耳。集市上，遇到熟人，特别是各自的远房亲戚或相熟老友，无论男女，都会毫不顾忌地拉起家常，那时去赶集的感觉，完全超过我现在省城逛大商场大超市所带来的惬意。

母亲一边挑着箩筐，一边把眼神向马路两边的空地扫去，终于，母亲物色到了一处合适的地方，老供销社门口，隔着一条小河的路边。众多摊位间隔中还有一处可以摆放。母亲把箩筐放好，跟两边的摊户说了一句“多关照”后，左顾右盼，等待顾客的来临。而此刻，在母亲的要求下，我坐在护栏边的水泥墩上玩。说玩其实就是坐着不动，让母亲安心卖东西。天生好动的我时而站起来东张西望，时而坐下去左顾右盼。正前方是清江中学与中心完小，红砖外墙的每间教室玻璃窗户里透着白炽灯的光芒，琅琅读书声飘过窗外，与大街上的吵闹声交汇在集市上空，偶尔听到上下课的铃声，让人无限期待。抬头望去，教学楼顶上“为人师表”四个红色大字格外醒目。所有的一切，对昔日在大山老家每天晚上靠煤油灯写作业的我特别好奇，梦想自己此刻坐在对面的教室里读书。那时起，渐渐地有了走出大山的初心与梦想。

烈日当空，母亲时不时回头看下我，她一边用草帽扇风，偶尔用毛巾擦汗，一边还和那些买家讨价还价。

“妈，我要吃西瓜”，看着隔壁不远处西瓜摊，我在母亲后面小声说了一句，尽管大街上很喧闹，母亲一下子明白过来了。她看了下箩筐里还有不少西红柿，丢了一句“你吃个西红柿吧”，“不要，我要吃西瓜”。我能感觉到母亲为难的表情，但还是带我过去，卖西瓜的农妇与母亲年纪相仿，走过去才发现是母亲小学同学，黄桥村的淑贤阿姨，她带着儿子兵芳在卖西瓜。淑贤阿姨是个豪爽之人，听说我要吃西瓜，抱起一个大的，两刀下去，一个大红西瓜就四边开了，拿起两边就给了我，另外两边给了她儿子。结果他儿子不吃，眼睛盯着我们家又大又红的西红柿说。“妈妈，我要吃西红柿”。母亲要给钱，阿姨执意不要。看着兵芳想吃西红柿，母亲迅速回到自己摊位上用手捧了几个大西红柿放在他手上。我们两个小孩开心地坐在路边吃起来，且完全投入了吃的状态，那样子神气得很。两老同学见面自然聊起了过去，全然不顾生意。不一会儿，我一脸西瓜汁，兵芳一脸西红柿汁，看着大人们笑我们两个人的“腮红”，我们居然不约而同地左手一下，右手一下，直接用手掌擦起脸来，那样子搞笑得很。

老家的集市总会在午后一点钟左右结束。因为，这个钟点已经到了午饭时间，人群逐渐离去。母亲挑来的西红柿还有一些没有卖完，此时肚子咕噜直叫。母亲一上午都没喝一口水，后来吃了我剩下的半边西瓜和一个西红柿充饥。快到两点钟的时候，热闹的街道恢复了往日的宁静，没有了穿梭的人群，地面上一片狼藉，仿佛有叫卖声、吆喝声、笑声在集市上空回荡。

那个年代，生活在忙碌和向往中继续。那时，能去赶集，特别是还能下馆子吃一碗木耳油豆腐粉丝加肉码子的面条，买几个包子几根油条带回家，能够吃一顿饱西瓜，一根绿豆冰棍，竟成了我一道抹不去的记忆。

如今，父母亲跟我到了省城，父亲经常做西红柿鸡蛋面当早餐。我们时常会聊起那段母亲带我到集市卖西红柿的记忆。每每想起，如和风拂面，温暖心田。

如今，故乡的集市今非昔比，羊场上（清江镇街道）旧貌换新颜，一幢幢拔地而起的楼房，一家家时尚商铺应运而生，琳琅满目的商品应有尽有……我每每有机会回到老家，即便什么都不买，也总想去赶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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